第六十章_北京梦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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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章

  那天赵维宗回家之前,特意跑到校门口跟菜站老板讨价还价半天,终于把那辆运菜的五菱之光连带着司机骗到了手。

  他坐在副驾驶上,乐呵着给那长相憨厚的卖菜小伙递烟:“一会儿就停三号楼底下,我拿完东西咱就走。”

  “得嘞。”

  “搬家太折腾人了,这不是我不会开车吗,真对不住,这么急把您给拽来。”

  小伙接过烟,颇正直地说:“赵哥你可千万别跟我客气,一口一个您的也真是折煞我了。好歹也跟咱这儿买了这么些年菜,这点忙该帮的。”

  赵维宗笑嘻嘻道:“哎,就知道咱小刘跟我最瓷器了。”

  小伙吐出口浓烟,紧握方向盘,仍是那副目不斜视的严肃样:“瓷器归瓷器,赵哥咱可事先说好了,两百啊!”

  “……放心,答应你的一分钱也少不了!”

  此时距房东给的最后期限只剩下一天,说是过了今晚就说不准何时直接炸楼了。眼看着各路邻居纷纷找好了新窝举家搬走,连楼下大爷家里都已经搬空,再不见有人半夜听那些上世纪情歌,可小赵还是没找到合适的新住处。

  牺如 shucang.cc 牺如。本想着在孟春水单位附近租一个,好让那人每天在路上少耽搁点时间,能多休息会儿。可那些房子不是太破就是太小,上回好不容易看到个合适的,结果好家伙,上来就要两千五一个月,还不带议价的。

  虽说这繁华地段贵点也算正常,可赵维宗他还真不打算把这么多钱花在租房子上,于是只好作罢。一时间好像无处可去,他只得盘算着把家当暂且在方家胡同搁上两天,等租到新房再挪走。

  他想爸爸不至于烦我烦到不收吧?虽然回到那小院儿里,他自己心里也不太好受,但这好像是目前最合适的办法了。

  然而,当赵维宗拔下钥匙,推开出租屋那扇吱呀乱响的木门时,眼前所见却把他惊呆了——

  早上收拾好的、堆在门口的几大兜子家当,此时全没了影儿!

  第一反应是遭了贼,房东前天把铝合金的窗户拆走,导致他跟孟春水透风睡了两天,这贼想溜进来也是大大地容易。但他也太会踩点儿了吧?偏偏挑这节骨眼好打包带走?我这也没什么值钱的呀。

  赵维宗拧着眉头,坐到沙发上,越发觉得蹊跷。

  “东西呢赵哥?你咋啦?”彼时卖菜小伙在下面等得不耐烦,爬上二楼查看来了。

  赵维宗没理他,低头拨响了孟春水的手机。他哭丧着脸道:“我**跟你说,咱家给贼盯上了,我早上收拾的那点东西好好摆在那儿,结果现在全没了!我身份证还在里头呢!”

  却听对面那人居然在笑:“我怎么就成贼了?”

  “不是,你拿走的?”赵维宗看了看表,这才下午四点多钟,按照以往的经验,这人应该还在办公室鞠躬尽瘁呢,“你没在公司?”

  “我在开车。”

  “往哪儿开?”

  “我找到新房了。”

  “真的?”

  “等会儿来接你,马上到了。”

  卖菜小伙仍然不明就里,趁赵维宗终于挂了电话,赶紧抓着人问:“现在到底怎么一回事儿啊哥,你家到底遭没遭贼?”

  赵维宗还在盯着手机屏幕傻笑,闻言抬头看他:“哪儿跟哪儿啊,我刚才脑抽来着,这儿没你事了现在,总之还是谢谢了啊小刘。”

  小刘还惦记着自己的两百块:“真不用我了?”

  “嗯,拜拜。”

  汜减ZCw汜。小刘又环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房子,道:“那你呢,跟这儿干坐着干嘛?”

  “等人,”赵维宗把他往门外推,“快回去吧你妈还等你看店呢。”

  万万没想到,孟春水新租的房子,居然就是赵维宗因高价而放弃的那套。

  这屋子位于西钓鱼台附近,就在玲珑塔公园北边。当时赵维宗远远瞅见那尖尖儿的塔顶,跟一片大杨树间立着,他就有种隐隐的预感。这预感在孟春水把车开进那高档小区的地下车库时越发增强,又在他提着大包小包,把赵维宗领进了电梯,然后按下八层钮时得到了证实——确实就是那间屋子。

  赵维宗把自己的编织袋放在红棕色的实木地板上,一时间有点哭笑不得:“你还真花两千五租了这套?”

  “我看见你拿的中介单子,感觉这套最合适。”

  赵维宗瞪他:“不会过日子!”

  “挺划算的呀,是这两年新盖的房,还赠送车库,”孟春水把一大堆东西在沙发边暂且安顿好,过去拉着赵维宗在屋里到处走,展示这套装潢豪华的两室一厅的种种好处,“你看它还有个大浴缸,你不是一直想泡澡吗?”

  “我说过吗?上回跟我说想泡鸳鸯浴的是谁来着?”

  孟春水看起来有点委屈。他问赵维宗:“不喜欢?”

  “喜欢是喜欢,但太贵了。”

  芈何芈。孟春水不用再往方家胡同偷偷汇钱,他这口袋倒是宽裕得很,满不在乎道:“你不是跟我说要改善生活吗,贵点好。”

  赵维宗气呼呼地挣开他,往沙发上一坐,半天才道:“我上午跟原来那公司谈了,他们的意思是,让我续约,再跟外面跑一年,能拿十万。”

  孟春水默默看着他,似乎在等他继续说下去。

  赵维宗低了低头,道:“但我没答应,我不想再离开北京了。怎么办呀春水,我钱都快花完了,工作还没着落,你说我这人是不是只有在地下刨土才能赚到钱?”

  本章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“我有钱啊。你工作慢慢找,肯定能找到个真正称心的。”

  赵维宗别过头去,不跟他对视:“你是从没缺过钱,你不明白,都成年人了,还天天吃你的用你的,跟个废物似的,我心里一点也不舒服。”

  孟春水笑了,走过去捏了捏他的肩膀,轻声道:“傻蛋。”

  “谁傻?”赵维宗仰脸瞪他。

  “你傻。这样吧,租房的钱我先垫着,我们先一块把生活改善了再说。等你找到工作再开始均摊,一个月也就一千多,跟以前没什么区别。你觉得怎么样?”

  赵维宗不说话。

  孟春水又道:“我明白你的意思,但不赞同。赵儿,你是不是觉得只有经济上对等付出才算平等?如果你跟我是合作关系,那在利益方面确实需要做到完全平等,才能长期稳固地合作下去,但我们不是。你是我的爱人,爱人之间,付出是不仅限于经济方面的。”

  顿了顿,他继续道:“好比你每天给我做饭,我工作应酬到多晚你都等我回家给我开门,陪我说话,还有上回,上回你记得吗,我喝吐了你也没嫌弃我不让我上床。你知道我有很多事瞒着你,可你不问,你等我哪天准备好了再说。这些,这么多,就不是付出吗?”

  “哎,干嘛突然这么煽情呀……”小赵低着头,“就一房租的事儿,还扯上爱不爱的。”

  “因为这很重要,因为道理就是这样,”孟春水把他的下巴托起来,“上次不让你走,我就已经想好了,这回是真的要跟你好好地过日子。就像你说的,咱们早已经是成年人了,就得互相负责、付出,要做到这一点需要先统一思想,你懂吗?”牺如 tianlaixsw.com 牺如

  赵维宗脸色发红,他从没想过孟春水会突然间这么认真地跟他说这些肉麻的道理,心里一时间发了热,皱巴巴的,就好像泡在温水里的一张纸。

  他看着那人漆黑的眸子,心想你这样我还能怎么办,我只能爱你,然后没辙。然后咬了咬嘴唇,说道:“我懂你的意思,但钱还是要还,你说什么我都要这么干,别劝。每次跟你谈钱我都挺不愿意,但不谈清楚我更不好受。”

  “我也不愿意跟你谈钱,”孟春水垂眼看他,指节暧昧地刮了刮那人的耳廓,“其实我更想要……”

  “你想要什么?”

  “肉偿。”

  “滚滚滚,”赵维宗从沙发上跳起来,“你要肉偿,也得先让我欠下肉债,老老实实打扫卫生去!这屋子也忒脏了点。”

  孟春水虽然不怎么会布置东西,但拖地这类需要细致的苦力活儿还是非常擅长的。于是赵维宗就负责擦桌拭柜,再把运来的大件跟零碎都一一找到地方安置。干到晚上十点,这精装的大屋子才真正有了点家的样子,俩人把那套手电筒树脂板装置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挂好,满意地相视一笑。

  “我也算住上现代化豪宅了。”赵维宗道。

  “我饿了。”孟春水说。

  然而,当小赵用带来的有限食材,炒出一盘老干妈炒饭,从厨房端出来时,却发觉这人已经倒在沙发上,睡得正香。

  你很累吧,赵维宗想,今天怕不是从公司逃出来的,悄不吭帮我搬了家,又被我拽着搞了大扫除。他找了个碗,把炒饭扣好,然后在孟春水身边静静坐下,抱着笔记本专心地看起了招聘信息。眼睛看酸了,他就抬眼向窗外看去——这才发觉透过阳台的大飘窗,刚好能够看到一条流光溢彩的阜石路,而玲珑塔正悄然立在那里,默默地注视着一切光与影的绵延。

  第二天孟春水提早下了班,趁天黑前急急往燕园赶去,等他离公寓楼大概还有两三百米的时候,正见着那些老建筑在绿树掩映间一个接一个倒下。

  也许是距离较远的缘故,又或许是因为炸药用得比较保守,爆破过程比他想象中要平静,并不像以往他在工程队炸山那般惊心动魄——可以说那些老楼是在一种动态的安宁中粉碎的,声势甚至不如夏暮的蝉鸣,只有陈旧年月随其一同化为齑粉。汜减Zcwx.oRG汜

  远远地还有很多学生和老人在围观,他在其中找到了赵维宗。

  “我拍到了,当时就差两分钟人家就要轰我走,”那人举着个数码相机向他跑来,“住了这么些年,给它拍个遗照。”

  孟春水知道,赵维宗在这屋子待的时间比他自己要长太多,他也大体能模拟出自己不在时屋里的情状,于是他在这薄暮盛夏中心生怅然。俩人在校园里又溜了会儿,他听赵维宗一件件讲着这几年学校的变化,讲某座楼的来历、某个雕像的趣事,他看见一对对情侣或漫步或飞奔,耳边嬉笑怒骂,好不青葱。

  孟春水想,如果我没走,陪着他到毕业,会是怎么样?

  如果我勇敢一点,对自己有点自信——如果我当时为他着想得多一点,又会是怎么样?

  但如果都是无意义的。自己曾经一无所有,更无法从父亲手下保护任何自己珍惜的东西,于是就算有再多如果他当时还会是那个选择。

  甚至,哪怕,放到现在,放到这偷生般的幸福中,他手中已经握有一些筹码,可让孟春水告诉赵维宗自己正在做什么,又是为什么非得这么做,他仍然没这个勇气。

  因为他非常清楚自己的结局会是怎样,更清楚这人知道之后,会是怎样的反应。芈何芈

  本章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正想得出神,是赵维宗的声音把他拉回人间。小赵说:“咱回家吧,白天买了条青鱼,你估摸着放白果炖会好吃吗?”

  那条青鱼很大,也鲜,赵维宗折腾它颇费了些工夫,还特意炒了道葱爆木耳菜佐它。孟春水就站在厨房门边上,看他做菜,时不时去接个电话,几分钟后就又站了回来。

  “你这两天不怎么上班,单位急疯了吧?”

  “都是小事。”

  赵维宗盛好米饭,招呼着孟春水端菜,没再说话。

  晚饭时看了半场阿森纳跟切尔西的球赛,小赵这回不用扭着脖子看了,一时间还有点不太习惯。晚饭后他正准备把碗筷都堆到洗菜池,好让孟春水待会儿去洗,却被那人拉住,好像有什么话要说。

  孟春水关了电视,蹲在电视柜前捣鼓半天,终于把什么东西安装好了。

  是个卡带录音机。

  “我从办公室带回来的,”他举着一盘磁带解释道,“我想送你首歌。”

  说着,只听“叮”的一声,录音机启动了,孟春水把磁带卡进去,紧接着熟悉的前奏过去,Liam直白的嗓音就响了起来。

  “StandbyMe。”赵维宗立刻道。

  孟春水挑了挑眉:“你知道?”

  赵维宗笑笑,走到他身边,蹲着观察了一会儿这老旧的物件,道:“是呀,我知道你喜欢Oasis,后来你走了之后,我把他们的歌全听了一遍。”

  说罢他回头看孟春水:“要让我送你一首,我也选它。”

  孟春水眼神暗了暗,却见赵维宗站起来虚抱他:“不知道为什么,我老是觉得这首歌很适合跳舞,虽然也踩不到什么鼓点。”

  “怎么跳?这么跳?”

  赵维宗看着孟春水就那么自然而然地跟着音乐晃了起来,心说这哥们以前小小年纪称霸长沙迪厅果真不是吹的,于是道:“可以啊你,跳得像那么回事。”

  “你也来,”孟春水说着就扶他的腰,“我的秘诀:乱晃。”

  “俩人蹦迪?”

  “我看可以。”

 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搂着扭了起来,磁带来回转着,只有这一首歌,他们从饭厅转到阳台,窗外的阜石路仍旧明亮清晰。

  不多久天上却开始打雷,闪电像流光滚过银盆,照彻整个天空,但雨却不肯下来,就好像天公在跟人逗咳嗽似的,倒生出些世界末日的意味来。

  赵维宗半眯着眼,望着眼前跟自己伴随摇滚乐胡乱转圈的男人,又看见他背后混沌却又明澈的世界,他想:如果这一秒,世界它就真的走到了末日,全人类都拿刀尖对我,一出门就是天雷地火,那我的尽头就是和这个人一块。

  亏吗?

  不亏。

  我求之不得。

  他是春水。

  孟春水却放慢了节奏,改成抱着他缓缓摇动,只听他问:“这段时间你开心吗?你有没有觉得我变了?”

  赵维宗紧贴着他问:“为什么这么说?”

  “因为我确实变了。”

  “你能全须全尾地回到我身边,我就已经很满足了。我感到轻松、踏实,并且幸福,生活好像也变得很简单。所以你变了又怎样呢?我也变了,我还是我。”

  此时惊天一串炸雷,有风从窗缝窜进来,赵维宗感觉到孟春水的手指正在他后颈上轻轻地摩挲,就好像很久以前那样,他在面对一个珍宝。

  于是他问:“那你说,我妈妈要是能看到我现在这样,她会高兴吗?”

  “会的。”

  “过两天想去看看她。”

  “哪天去?”

  “下下周三吧。”汜减zC*w汜

  “下下周三?你生日。”

  “对呀,”赵维宗笑了笑,“我想要是过生日去看她,她看到我,应该就不至于那么生气了吧。回来之后一直也没去给她烧点什么,种几棵树,确实也太不像话了点。”

  “我陪你去。”

  “周三啊大哥,你们不是每周三都有例会吗?”

  孟春水把他圈得更紧了,鼻尖小猫似的蹭了蹭他的颈窝:“去他的例会,就是废话会。”

  赵维宗笑:“你说啥,孟老板?不,应该是消极怠工的孟老板。”牺如 xindingdianxsw.com 牺如

  “我说,我要陪你去,我得陪你去。”芈何芈

  赵维宗挺感动,但他并不想表现得感动。他只是说:“我怎么觉得你最近变得黏我了。”

  孟春水抬头,捋了捋他耳后的碎发,含笑问他:“我有吗?”

  “你没有?”

  孟春水又把脑袋埋回他颈上,闷闷道:“我还能再黏一点,你要不要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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