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六章_北京梦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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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六章

  “我十八岁生日,他送了我11本中国国家地理。”

  赵维宗心里咯噔一下,又默默笑了——原来是这件事。

  只听孟春水继续道:“可能也算不上傻事吧,就是那一年有个生辰石主题,每期杂志都会有宝石专栏,我记得八月是祖母绿。他跟我说,他买了将近一年,就想攒够12本送给我做收藏,他猜测我生日那个月对应的一定是很好看的石头。”

  卢冰清捂嘴道:“很浪漫啊!你生日几月?八月吗?”

  “二月,”孟春水看着酒瓶侧壁倒映的灯光,似乎陷入某种遥远回忆,“那11本书,全摞起来,厚厚一沓呢。可送的时候他很沮丧,告诉我说,他从前一年三月开始买,坚持了将近一年,结果等二月份买第十二本的时候,兴冲冲翻开,从头到尾都没找到宝石专栏。后来才知道这特辑是从头一年二月开始出的。”

  有人拍起了大腿。有人咯咯笑了几声。

  孟春水喝了口啤酒,继续道:“但他没有死心,后来哪怕高考,都坚持每个月去昊海楼旧书摊逛,想把那本二月的国家地理找出来,还不让我跟着去。我说没这个必要,他跟我说,我想多了,他才不是去找那本杂志,他是去淘旧书读,可哪一回也没见他淘到什么旧书回来。”

  “那后来找到二月那本了吗?”

  “没有,所以他现在还是每个月都去,”孟春水看了赵维宗一眼,发现那人抿着嘴,眼睛都乐弯了,又继续道:“不过现在答应带上我了。”

  有女孩赞叹:“这都两年多了吧,痴情种。”

  卢冰清也拍了拍手:“你们俩这典型的双箭头啊,在一起了没?”

  “嗯。”

  “哟,可以啊,孟哥有对象这事儿藏得够深,要不是今天玩这个,咱班还真没人知道,”叫宋雨的男生又开了瓶酒,“能透露一下姑娘是谁不?咱班的吗?”

  孟春水不说话,只笑。

  赵维宗也笑。就好比有个秘密,整个包厢里只有他和春水知道,这感觉让他很舒服。又想起端端正正摆在孟春水书柜最中间的11本杂志,对自己早晚会把第12本找出来这件事充满了信心。

  但他却忘了一个人——刚才一直半躺着默默喝酒的杨剪突然坐了起来,劈头就是一句:“你们别听他卖关子!那哥们才不是什么姑娘。”

  “你喝多了吧!”赵维宗心中一惊,抢在同学炸锅之前,使劲踹了杨剪一脚,“喝多了自己去厕所清醒清醒。”

  “小赵你急什么呀,”卢冰清拍了拍杨剪肩膀,“接着说,班长罩你,今儿不搞清楚这个咱都没法好好唱歌啦。”

  “说了你们也不一定认识,”赵维宗急道,“规则也没有说出喜欢的人是谁这一条吧。”

  杨剪放下酒瓶,大笑起来:“看把你虚的,你和老孟都这么多年了,还这么胆小呢?你俩还能瞒一辈子?”

  赵维宗脑子里“轰”的一声。

  这回同学们确实都炸开锅了,兵分两路围住孟赵二人,一时间各种问题像发大水一样尽数倾倒在他们身上,什么你俩什么时候开始的现在进展到什么程度了,还有什么跟男的谈恋爱爽不爽。小赵被这些问句压得脑袋嗡嗡直响,看着跟没事人似的继续喝酒的醉汉杨剪,只觉恨得牙痒。

  孟春水还是很平静的样子,甚至还挑了几个问题回答,譬如针对“你们爸妈知道吗”这个问题,他就非常诚恳地回答不知道,希望大家给我们保密。

  而“爸妈”这个词到了赵维宗耳边,却像根刺,直扎入他体内,一瞬间竟让他浑身冒起鸡皮疙瘩,心里也跟着抖了三抖。却也不好发作,头一次聚会,他是真的不想把事情搞僵。

  更何况杨剪说的是不是也有一点道理?难道真的要瞒一辈子吗?

  那不然呢?

  这么想着,赵维宗只觉得脑子很木,突然瞥见杨遇秋,发现她也正看着自己,带着与周遭同学一样玩味的笑意。突然间一句话鬼使神差地从赵维宗口中蹦了出来,他想拦都拦不住:“别听杨剪瞎说,我和春水就是哥们,一辈子的那种,真的。”

  话音刚落,他就看到孟春水震惊的眼神。赵维宗心中又是一锤,想再说点说什么,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。

  倒也容不得他说什么,几个高中玩的不错的同学抢着说:“得了吧老赵,我们哥儿几个早看出来你俩不对劲,你就别跟这儿不好意思了。”

  “对呀,大家都是朋友,我们又不歧视同性恋什么的,至少肯定不会歧视你们。”

  “是的,你怕什么呢?你家春水刚才都承认了。”

  卢冰清这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又开始撺掇:“依我看小赵就是脸皮太薄,被你们的热情吓到了。总之,今天我们见证了一段隐秘又伟大的革命情谊,同学们说,他俩是不是该啵一个?”

  众人异口同声,喊起“亲一个”的口号,后来更有甚者嚷嚷起了结婚。孟春水侧头看着赵维宗,似乎在等他的反应,又像在思考什么。

  赵维宗只觉得心脏在胸腔里横冲直撞,他不知道该怎么办,只知道这会儿同学看着,朋友看着,经常跟自己爸妈见面聊天的杨遇秋,也看着。

  每个人都在等他的反应,从而下一个定义。

  几秒后他感觉到一股热气凑近自己的嘴角,温温软软,跟小猫似的,显然孟春水已经做出了决定。要放平时他绝对会迎上去吻住,可这一次他却浑身都僵硬——回过神来,自己已经把孟春水推开,整个人跳起来,摆出一副防御的姿势。

  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^.^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孟春水瞪大眼睛注视他,胸口微微起伏。

  似乎是有一点受伤。

  “我——”包厢里静得出奇,赵维宗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
  “算了,”孟春水转过头去不再看他,“不逗你了,”又站起来跟全包厢的同学们说:“诸位,我俩之间真的没什么,刚才都是开玩笑的。”

  “啊?”卢冰清也被这气氛弄得有些呆愣,还是不忘追问:“那杂志的事呢?也是假的?那你得重新说个真的啊。”

  “杂志是真的,”孟春水声音很低,听不出什么情绪,“只不过是另一个人,你们不认识。”

  插曲过后聚会继续,流行歌曲对忘记尴尬这件事好像非常有用,过了不多久,众人就又恢复了先前的其乐融融,游戏唱歌不亦乐乎。

  赵维宗很来气,他自认为不是一个懦弱的人,可他不知今天到底怎么了。他非常想揍自己一顿,更想跳过去胖揍端着酒瓶跟女生谈笑风生的杨剪。但他最终还是没动地方——孟春水就在旁边,可赵维宗根本不敢看他,就算侧着头佯装观察别处,还担心自己稍不留神弄出什么动静,惊动两人之间的沉默。

  他想说对不起,但他又不知该怎么说,何时说。

  不过这尴尬也没持续很久,过了半个多小时,身边那人就站了起来,推门要走。

  卢冰清扭头问他:“不多玩会儿啦,好不容易见一面。”

  孟春水驻足,笑了笑:“以后还能见的。”说罢就走了出去,又把门关上。

  赵维宗余光看见了他出门前的神情——完全没往自己这边看,哪怕一眼。他在沙发上蜷起了身子。昏昏沉沉间,才发觉又循环到了刚才那首爱如潮水,现在听来,非常刺人。

  和孟春水道别的人不多,大家还是该罚酒的罚酒,该唱歌的唱歌。

  “说是今天有大暴雨呢,”半晌,卢冰清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,道:“他刚才带伞出去了没?”

  赵维宗蜷在那里,本是躺尸状态,听到这话却突然一惊,好像被雷劈醒一样。他匆匆捞起带来的两把花伞,紧接着也推门要走。

  卢冰清大叫:“哎你怎么也走啊?!”

  赵维宗没理她,抛下一屋子的议论,飞快地跑出KTV的灯红酒绿。

  外面是大雨倾盆。

  闹市区,路上灯很亮,在雨幕里变成一个个朦胧的光球。有时候路灯下会站着人,赵维宗看谁都觉得是孟春水,却又发现都不是。

  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:

  我到底怕什么呢,就算杨遇秋告诉了家人又能怎样,大不了我再也不回家了。可是妹妹怎么办?爸妈又怎么办?还有奶奶。养我这么大,直接一走了之,或者是打死不改,是不是太混蛋了?

  可是刚才推开孟春水就不混蛋吗?平时什么甜头都尝够了,要紧关头却说我们只是兄弟,就不混蛋吗?

  他发现自己横竖都是混蛋。想补偿谁,但又谁也补偿不起。脑子里好像也降起了大雨,乱得很。赵维宗觉得自己几乎要哭了,或者已经哭了,却也只能一遍遍叫着那人的名字,两把伞在他手里都成了摆设。

  好在他很快就找到了孟春水。在一个废弃的电话亭里,那人低头盯着手里一包湿透的烟,安静地发着呆。

  赵维宗走过去,站在电话亭外,没有下一步动作。他看着脚下漂着冰棍包装纸的汪洋,沉默了片刻——关于下一句要说什么他有很多构想,最后却只是说:“你别难过了。”

  孟春水的脸在亭内灯光下显得非常苍白,他简单答道:“我没有。”

  赵维宗还站在电话亭外,抹了抹脸上的雨水,可顺着头发又流下更多,他张着嘴,长长地喘着气,半晌突然道:“那我们去开房吧。”

  孟春水周身一震,皱了皱眉:“什么意思?”

  “我们去宾馆,开个房间,**,好吗,”赵维宗浑身冒着雨没冲干净的酒气,慢慢道,“我求求你。”

  说完之后他就像是,实在无法再忍受一点疼了似的,伞也扔了迷住眼睛的雨水也不擦了,径直蹲下去,肩头不住地颤抖。

  孟春水僵了僵,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惊,然后咬紧嘴唇,弯腰把那人捞到自己怀中,像要把他整个人按进自己胸口。他抱着赵维宗,退回到电话亭里,哑声说:“你不用这样……是我不对,刚才人那么多,吓到你了……”

  怀抱里的人抖得更狠了。

  电话亭外有雨声伴着车子呼啸而过,报刊亭里有两个人气喘吁吁的“对不起”。他们好像互相充满了歉意,于是特别着急地一遍遍承认着错误,又好像雨下得太冷,他们太怕分开就会挨冻,于是紧紧地那么抱着,在电话亭的一盏孤灯下,好像养在只放了一层水的鱼缸里的两条金鱼,在那一刻的愿望是在半真空的世界里简单地相濡以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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